頃讀葉嘉瑩迦陵學詩筆記,其中紀錄顧羨季先生的一些想法,深深打中我的心:「一個詩人無論寫什麼須有一種有閑的心情。可以寫痛苦、激昂、奮鬥,然必須精神有閑,否則只是呼號不是詩」。
讓我想到自己向來急躁且入世太深,對世事投入太多精神,以至無法保持閑適的內心作文字美感的經營,所以越來越無法寫出純粹的文字創作。不過話說回來,也許也是時世太亂的緣故,誰能在面對多如牛毛的不公不義時,還能抽離得出來談詩論藝?我所喜愛的散文家簡媜、張讓,近幾年文字也越來越無暇修飾,而寫了許多激憤之音,如《好一座浮島》、《飛馬的翅膀》等書。
近來對一連串的性侵新聞又憤慨不已。雖然知道還有許多事情等待我們去關心,如全球暖化、社會階層日益兩極化、外來移民受剝削……等,但也許因為自身經驗的原因,也知道有的新聞是媒體唯恐天下不亂刻意誇大,但仍不知不覺獨在性侵害新聞上投入許多心神。
我覺得防治性侵害是要從社會層面下手的,而非單從法律、刑罰層面來抑止。學校方面要落實性別教育,尤其要教男生尊重女生(說到這,只能拜託版上眾多在當老師的讀者了),如果我教到男學生,當他在說什麼黃色笑話又自以為幽默、或是整天只會講打槍的事,我會給他洗腦洗到至少有點顧忌,在女生在的場合不敢講。社區層面,真的要多管別人閒事,如果看到有不良份子糾纏女性,真的要上前去搭救。而且,不要再整天恐嚇女生:被強暴是很嚴重的事,妳會一輩子都有陰影之類的。這樣只是增加女生的不安全感,弱化女性的能量而已。
我倒是覺得,要教女孩子:妳並不比男生弱。碰到性騷擾一定要直接反擊回去,至少氣勢上不要輸人,大部分會性騷擾別人的男人,都是欺善怕惡的孬種,只要潑婦罵街回去,肯定不敢有下次。然後,並不一定長得好看的女生才會被性騷擾或性侵,性犯罪與美醜的關聯不大,重點是強弱。所以我們也不要再對被害者說,都是妳太漂亮才會碰到這種事;長得不好看的女生也不要以為自己很安全,只要妳落單、一副和善柔弱的樣子,還是有可能被欺負。
我自己碰過幾次被輕微性騷擾的經驗,都是循正式途徑去告狀,事後都覺得旁人處理得很糟,早知道就直接打罵回去,用叢林法則反擊還比文明法則好。很多人說,都是妳長得好看才會如此。也有男人說,妳太神經質了,我覺得這並沒有什麼(註:我都被跟蹤了)。但也有眾多被欺負過的女性靠過來(而且有的年紀還比我大十歲),覺得我幹得好。
幾次經驗下來,覺得台灣社會對性騷擾性侵害事件,永遠是對「性」的興趣多過於「騷擾」和「侵害」;而且對女性「名節」的關注,多過於注意她是「人身安全被侵犯」。我們永遠在威嚇女人:妳不要太晚出門、不要落單、不要穿著暴露、被性侵是會毀一輩子的事……卻忘記該責備的是這個縱容性侵害滋長的社會環境。
然後,法律刑罰方面當然也很有問題。性犯罪通常很難搜證,而好不容易抓到犯人要判刑了,卻都是十年以下,還可假釋,根本沒關多久就放出來。在獄中也沒有好好矯治、審慎評估,出來也沒有謹慎監控,放任惡狼亂跑。要說保障人權,不要鞭刑或化學去勢,至少要好好治療監督吧!所以難怪現在社會輿論一面倒地支持鞭刑或化學去勢。
再來要數落一下媒體,在報導性侵案件時,總是唯恐天下不亂式的報導。比如最近鳳山的女教師停車場被性侵案,因為我小時在那裡住了八年,而且我爸現在還常回去打球,所以對那一帶的情況了解很清楚。報紙標題是女教師在「自宅停車場」被性侵,而我爸因為就在那地下停車場的樓上打網球,據他了解根本不是自宅停車場。而是縣府委外經營的公有停車場,因為五甲社區是藍領階級為主的社區,大部分的人捨不得出一個月一千二的公有停車場停車費,都隨意停在路邊,反正也不會來拖吊。於是在那個地下停車場停車的人就很少,影響到停車場收入不足無法請管理員。所以整體說是,是社區整體人謀不臧所造成的問題,而非單一表面化的「在自宅停車場被性侵」。但媒體無法深入探究原因,連最起碼的如實報導也做不到,只是跟風式地誇大渲染性侵案件的恐怖,強化廣大女性的不安全感。
最後,我要批判「被性侵會毀一生」的說法。我想,當然身體被惡意入侵或碰觸是很讓人驚嚇的,但人都有心理韌性和復原能力,時日一久,只要不是社會文化再二度傷害,應該都能慢慢恢復到日常生活中的。重點就是「社會文化的二度傷害」了。到現在主流中產階級的台灣人,還是很在意什麼「名節」啦、「貞操」啦!這些鬼東西。許多台灣男人還是很在意是不是處女?還是破麻?愚昧自私到簡直像活在十九世紀!我想,女人要不要性,都是隨她自己高興吧!是否先有後婚、是否是處女,干卿底何事?女人也有享受性歡愉的自主與自由。所以我希望受害者能分辨哪些是愚昧無聊的性別歧視論述,不要讓它干擾了自己的復原。
衷心希望,台灣社會能逐漸改變,成為一個對女人友善的空間。看這麼多案件下來,深覺在台灣當女人真可悲。讓女人活在恐懼中是台灣之恥,寫作此文是希望大家能集體改善社會環境,只要在自己的崗位上多盡一份心(男人多注意女性朋友安全、女人不要再對被害者說三道四、老師好好教學生、警察好好抓歹徒…),或許就能改變很多事,我們都不要低估自己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