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離開台北後,每年仍陸續回台北三四趟,大都借住留在台北打拼的朋友家,我的朋友們多半是外地人,沒有父母的產業,經濟上比較弱勢,所以大致在板橋、永和、樹林等外圍的地段租屋居住,和我學生時代的主要活動範圍:大安、中正、中山區實在差異很大,因此,也逐漸看到了台北對外地人殘酷而真實的一面。

 

         朋友們多半是忙碌的上班族,和兄弟姊妹或三五好友同住一起,冰冷昏暗的冬日早晨便各各忙亂打扮,「碰!」地便關上門上班去了,留下一屋的清冷孤寂,要直到晚上八九點才陸續回家,端著買來的便當或麵條就著電視隨意吃喝,疲累到無力再做任何積極性的事務,周而復始,實在很辛苦。雖然相對自由,沒有家中父母的叨唸,也可以帶男女朋友回家過夜,愛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這之間的取捨當然端看個人,沒有我置喙的餘地。

  初出社會,自然交通上要靠公車捷運或摩托車,或由摩托車接駁到捷運站再轉公車,這樣的層層接駁有時竟要花上近一小時。在台北飄雨的冬日騎摩托車真是一大酷刑,因為速度一定不能慢,至少要在六十以上,否則容易被似虎如狼的車潮碰撞,於是冷風劈面冷雨濕衣真是令人極端狼狽,停車位又極有限必須出力氣「喬」車位才有得停。在冷雨中等公車也很不舒服,躲在商家屋簷下怕看不到公車,在外頭淋雨也很濕冷,還要常常避開車輛濺起的水花。台北市中心的公車車廂近年來逐漸有改善,較為平穩而乾淨,但跑外圍地區的公車還是很老舊,顛簸而吵得人發昏。捷運舒適但點不夠密,而且人擠人,只差沒有擠得像日本那樣肢體變形才有空間站立而已。

  而這麼辛苦的交通方式,為的不都是市中心那光鮮便利的繁華景象?台北幾個新興的區如忠孝復興站一帶、中山捷運站一帶、信義商圈……的確高樓林立、精品店眾多,頗與人優裕幸福之感,但只要進去消費,就會不自覺感到價錢不太切合實際。台北人的錢,感覺上是無限膨漲與流動的,和台灣別的地區不一樣。賺來的錢很輕易就出手花掉,為了一杯五六十元的咖啡、一份兩百五十元的商業午餐或其他林林總總的物件:如可使胸罩不變型的洗衣球、電動除毛球機、燙睫毛器……等似不必要又吸引人下手買的新奇物件。

  因此台北人的錢來得快去得也快,但他們總有花掉很快又能賺回來的自信(或根本是此生無力買房子的自暴自棄?),加上店租的高昂,使民生日用品都比南部貴上二三十元,精品就更不必說了。台北的百貨公司很不好逛,新開的那幾間如sogo復興店、信義三越某館、台北一○一尤其是,多半是進口專櫃,風格材質都摩登而不實穿,且折扣很硬,換季出清也頂多打個六折,人又出奇得多,好東西一下就賣到斷貨;台北專櫃小姐的勢利眼和「屎面」更讓外地人很吃不消,買個東西要受到這樣多的折騰,真讓人難以想像。

  只剩下展覽、電影、藝文表演活動多這樣一項利多,但台北人好新奇、喜歡一窩峰,有什麼新奇的展覽馬上就擠到癱瘓,往往只有看見人頭的份,表演藝術也常瞬間只剩千元以上的票。不過冷門小眾的藝文活動還是小貓兩小隻,也常有驚人之作,再另類的藝術電影也有上映,這大概是台北人唯一的幸運。

       比較起來,我以為我學生時期看到台北學術的那一面,才是讓最我喜歡的。研究所時遊走於師大、政大、台大等學校去修課或偷聽,遇到許多精采的學者及同學,聽到許多新穎有趣的思辯,看到種類繁富的書籍,讓人眼界大開,這是台北頂有氣象可以自豪的一面。不過,台北的知識份子大都遊歷過世界各地,卻許多一輩子沒出過台北城到台灣各地看一看,所以思維可以朝形而上的方向無限延伸,細緻討論外鄉或中下階層不會面臨的人生議題,往往像泡沬般絢麗而易逝,出了那個思辯場域便沒有影響力。

  看到這麼多讓人不想在台北生存的理由,那為什麼許多人總是嚮往台北?非得忍受這種種不適在台北討生活呢?我想除了種種物質面看得到的理由:工作機會多、權貴政要聚居、公共建設充足、各行業頂尖者在此有舞台外,還因為台北自由、繁華、欲望熾烈、包容且冷淡,各種不合體制的火星人在這裡都找得到同類,且不會被貶抑。每一種生存方式在這裡都是被允許的(或說不被注意的),都會特質大抵皆如此。如果不再追逐欲望、不再為欲望辛苦付出一切,那生命還有什麼樂趣可言?這或許是人們嚮往都會而努力往內擠進的原因吧!儘管從經濟學或健康等理性層面看來不太划算。

  我對在此或不在此生存其實沒有太多意見,每個地區也都有其適合/不適合生存的理由。人們在此生存,無非是這裡比較適合他/她的生命型態罷了。 
  
(附註:圖為情人節前夕用巧克力建起來的台北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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