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輾轉於參加婚禮、看親友剛出生的小孩、採買彌月禮物等等,在前往慶賀的路途中讀了張娟芬《殺戮的艱難》,又格外感到死生事大,關於死與關於生,我們要做出任何定奪,都是很困難的。

       大學時曾聽過張娟芬演講,印象中是個理路清晰、言辭犀利的女性知識份子,後來看她的《姊妹戲牆》、《愛的自由式》、翻譯的《同女出走》,也很喜歡。更喜歡她在《愛的自由式》裡說的一句話:「最好的事情是和藹可親。」《殺戮的艱難》一樣以流暢而不晦澀的文筆、一一從各種層面細論廢死理念。就廢死理念的推廣來看,這本書功不可沒,也很佩服她在「世人皆曰殺」的氛圍下,碰觸這不小心就會人人喊打的議題。

      

 


       不過全書有些地方我覺得可以再修正,比如應該加入更多階級觀點。除了少數惡意預謀犯案的例子,其實許多犯罪者為何犯罪,是因為他覺得沒有選擇、而且孤立無援。他的階級、知識、文化教養讓他不知道,原來人還有這麼多可以選擇及求援的道路、原來情緒是可經過種種文化手段昇華而得到釋放。又或者,下階層自有其種種不合法律的對事的想法,而置身於這文明社會就像誤入叢林的小白兔,在訴訟的過程中更容易像阿Q一樣因為不明規矩、胡亂畫押於是就遭到砍頭了。

       加入更多階級觀點,可以讓讀者更了解自己也是整個社會結構的共犯,犯罪的後果不應由死刑犯個人承受,整個資產階級都有間接迫害的責任。或許更能讓人接受廢死理念,也更貼近死刑犯的心路。
       
       此外是書中對殺妻犯鄧武功的詮釋,儘管作者筆下不是沒有悲憫,但還是有點過度怪罪於他的男人自尊作祟。事業不順、綠雲罩頂而固然是他覺得損及男性自尊的地方,然而父權社會是既壓迫男人也壓迫女人,父權社會裡希望男人養家活口、罩得住妻小,鄧武功也是在這父權社會價值的操控下,身不由己的一個受害者。男人也一樣受傳統父權觀念的遺毒,不是只有女人受迫害(不過女人受迫害之處多很多倒是真的)。所以這真是一個其情可憫的人。

   
       當有人用叢林法則殘殺了別人,文明社會卻只能用文明法則來約束處理,當然就受害者家屬及普羅大眾而言,是難以氣平的一件事。但全書列舉「有罪推定」的心證導致司法誤判的例子,的確讓人怵目驚心,而不得不審慎思考死刑的廢立。此外談到「生命無價、不能以任何理由剝奪」,這基本人權也難以交付多數決。這個文明堅持也的確是人獸之別的「幾希處」,值得我們反覆思量,但這一層更需要與普羅大眾多對話、溝通,才能達成共識,而非知識菁英自己認為如此,就可以推行的。政府更應負起對話責任,思考若施政主軸為廢死,那應如何分階段建立共識、加強相關配套以達成目標,而非以民粹治國,牆頭草般一面高舉人權大纛,一面偷偷槍殺死刑犯以博得民意支持。

      總之見到能夠條分縷析地談這禁忌話題的書,在台灣這理盲而濫情的社會真是不容易,我們總是不能理性論述事情,而被政客或媒體所煽動,太輕易下結論了。然而對死亡,我們可以這麼輕易、武斷地下結論嗎?  至少在我,仍是需要思量的無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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