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三重參加朋友的婚禮,下午順便和住永和的朋友約見面,晚上住鶯歌的朋友家。
    
        婚禮很感人,朋友們也都很真情,然而跑了一整天的台北縣,頗感凶險艱難,真是慶幸自己毋須再到北市邊緣掙扎謀生了。
       
        仔細回想起來,我在台北的七年,活動範圍不出大安、中山、中正區,偶爾跑一下信義區逛街或到文山區政大上課,都是台北的菁華地帶,捷運和便捷的大眾運輸彷彿天經地義,文明度和秩序感也渾然天成,見識到的都是最旖旎繁華的京城風光,從未感到在此生活是艱難不易的。
        
        畢業後,朋友們也各自成家立業,卻被北市的高房價都趕到北縣去了,所以上台北找朋友就難免要見識到北縣的險惡困頓,彷彿深沉的陰影般托出北市的光耀燦爛。想想北縣縣民和北市市民一樣完糧納稅,在北市賣命工作、消費救經濟,受的卻是這般次等國民的待遇,也難怪國土重劃三都十五縣的政策會被沸沸揚揚地炒起來。

 

           有聽過這樣的一句話:「一個人對一個都市的第一印象為何,端看他是坐什麼交通工具前來。」所言甚是, 一出台北車站市民大道候車處,迎面撲來的陰冷細雨就讓人很渴望有捷運或火車這樣遮風蔽雨的大眾運輸,然而三重這可憐的市鎮竟什麼都沒有,只能靠客運接駁。依朋友囑咐去等39號公車,忽見路上有台被卡在車陣中,便上前去拍車門要司機開車門(我們高雄公車都這樣的,只要你想坐,司機歡迎得很,只要車子不是在移動中,都會讓你上來)。但39號司機理也不理我,仔細一看,原來車上塞了滿滿的人,這就難怪了。在台北,什麼都是求過於供,生活相對要卑微艱難很多。

        後來在站牌處看到另一輛39號迎面而來,很高興地要上去搭車,卻被身後民眾叫住:「小姐,請排隊好不好?」回頭一看,站牌後竟排了一長串看不到盡頭的人,原來既沒火車又沒捷運的三重,交通工具只好靠客運或摩托車了,所以隨時都是這麼多人等著搭車(在我們高雄,搭公車的永遠只是個位數,都可以坐在公車亭坐椅上悠哉等車,沒有排隊這件事,人太少排不成隊)。乖乖排隊等了兩班車才坐上,車子在擁擠的車陣中塞了很大一陣子,終於行過西門町後方、轉上忠孝橋、越過淡水河,灰撲撲的天空下,只看到兩側滿滿凌亂醜惡的高樓房舍,被廢氣和髒雨薰染得面目猙獰,我想,這城郊生活才是台北生活的真實面貌吧!而今我終於見識到了。

         三重的道路一如其他北縣市鎮的道路,狹窄彎曲毫無章法,機車與汽車兇狠爭道,擁擠不堪,讓我不禁又想念起高雄市那日據時期就被日本人規劃好的棋盤式大道。喜宴接近尾聲時,我和另一個女同學因為各自要回板橋鶯歌,不得不提早離開。仗著是兩個人,沿路招了輛計程車就坐。不料又上了賊車,司機像流氓,似乎繞路,又故意飆得飛快,更詭異的是,營業執照上竟是個女子的照片,我和同學倆個面面相覷,也不敢戳破怕惹惱司機,只好一路閒談壯膽。所幸也平安到台北車站了,我和同學都驚魂未定,然而時間已晚,只得匆匆分手各自趕往更市郊之處。沿路又有男人跟我要硬幣,老伎倆了,我理都不理他,每回上台北都有人跟我要硬幣,一給就有去無回,而且他們都會跟別的看來年輕好欺負的人再要。

        一心想前往溫暖的鶯歌朋友家避難壓驚,跳上往新竹的區間車,晚上快十點了還滿滿都是人,要前往更艱難的樹林、鶯歌、中壢、桃園。真是服了這些台北通勤族,結束了一天的疲累工作後,還要忍受永遠不準點的台鐵電聯車和擁擠人群。忽然之間我想起把行李忘在台北車站寄物櫃了,還好車子剛好行進板橋,趕緊下車改搭捷運回去取行李,又搭十點多下一班車往鶯歌。十點多的電車更為擁擠,從板橋一路心力交瘁站到鶯歌,是個更為寂寞郊區的小站,一出站是更為淒冷的陰風細雨,幸而可愛的朋友早已在車站等候多時,混亂漂泊了一天,看到她,身心突然安頓了下來。

         鶯歌是個寂寞安靜的小鎮,在台北人眼中,她完完全全算是「鄉下」了,但不知為何,感覺比三重好多。大約是個陶瓷藝術起家的小鎮,到底還有點文化。而且還有火車,雖然總是不準點。台北房價要到鶯歌才有一坪十三四萬的「正常」價錢。寒冷中喝著朋友遞來的滾熱開水,被凍僵的身心逐漸回溫。我想,我大約年紀大得不再能受得了台北的折騰,無論天氣房價交通人情……我佩服而且憐惜我這些在北縣市鎮掙扎奮鬥的朋友們,她們一個個都是人才,卻要面臨這麼辛苦的生存處境。我想,值得她們這麼付出的,大約只有「自由」吧 ! 一種在家鄉父老監視下得不到的生存自由,那是值得文藝青年們付出一切去追尋的。想到這裡,一整天的艱難困頓突然都有了解釋,我的心突然安靜下來,便被沉沉的睡意拖入夢鄉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楊子霈 的頭像
    楊子霈

    母親進行式

    楊子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