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各商家不絕如縷寄來的生日優待卷。在一個月前，便已陸續躺進我家信箱，我爸我媽每天都幫我揀進
我說:「沒想到這麼多人記得我的生日。」我那無情的老爸馬上戳破真相:「他們是記得妳的錢!」不過，有折扣總比沒折扣好，便貪小便宜陸續拿生日優待卷去消費了一遍，不到生日前就已將優惠卷全數消耗掉。看來記得消費者生日真是個頗不錯的行銷手法。
然後是我的同事朋友們，陸陸續續有了些表示(可見平日為人歹毒，讓人不敢不記得我生日)。同事U送了我「薰衣草養生精油芳香浴」泡澡粉，包裝上標示的功效十分神奇:「能淨化、安撫心靈，減輕憤怒和筋疲力竭的感覺，使人可以心平氣和地面對生活，對於驚慌和沮喪的狀態很有幫助。」真是兼具心理師、宗教信仰、收驚法師等的功用，令人十分興奮。但隨即又想到:「我家沒有浴缸!」只好留待他日搬到有浴缸的住處時使用了; 同事F聞風而至，直說:「見者有份」，便贈我她剛採下的鮮花與餅乾，我只好直說:「這種事妳就不用見者有份了啦!」; 校長秘書也在桌上遞了生日卡(敝校行政總在這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十分用心)。學長R也因為電腦系統的提醒，寫了十分溫暖的信來祝賀，使我也十分想向他討教是哪一種軟體可以幫忙記憶親友生日。
比較意外的是我那群可愛有餘，用功極度不足的學生竟也有所表示。這星期一直扮演惡婆娘，早自修衝到掃地區域、教室罵人。罵人那天我會穿深色衣服，頭髮盤起，雙手叉腰，高高佇立在那裡，言語一律用反問法，比如:「妳們自己看看手錶現在是幾點了?」「幹部自己都遲到叫同學怎麼服妳?」「上課的基本禮貌是什麼?」……等等，幾年經驗下來，我發現罵人用反問法最能使人心裡發毛，因為被罵者永遠不知妳要的答案是什麼，在揣摩上意的同時，被罵者便無形中對妳心生敬畏。如此調教了一星期，總算上課是準時進教室、課本乖乖拿出來的，師生意興闌珊地和測驗卷奮戰了一節課，下課鐘響，照例學生又是蠢蠢欲動(此時千萬不可再講下去，因為沒人會聽進半個字)，所以我很識相地宣佈下課了，沒想到班長叫我留步，然後全班高唱生日快樂歌。
這種時刻一定要表示感動(事實上心中也的確湧上一股熱流)，我說:「謝謝同學，真是令我非常感動，最近對妳們這麼兇惡，妳們還記得我的生日。」不過感言也不能講太長，因為學生已坐立難安急著要下課。小女生的貼心、現實和複雜，就在此時展露無疑。
當然我絲毫未敢藐視人們對我的善意，基本上我是發自內心感謝的，生日是令人自戀的日子，有這麼多人犧牲自己的時間重視妳、關心妳，陪著妳自戀，應該要十分感恩。
而我自己，除了驚覺年齡又虛長了一歲、年華老大卻一事無成、現在化妝比不化妝漂亮之外，對25歲後的每個生日其實並無多少喜悅。那下意識壓下的生日記憶，總化為這麼一串句子不斷冒上心頭:「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我想，那就是潛意識中唯一想對自己講的生日頌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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