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放公視的「作家身影」給學生看,因為她們從沒看過,還把名稱聽成「作家呻吟」; 加以講的是鄭清文,對高中生來說太清淡而深奧,如果沒有具體一點的影像說明,可能就把它當垃圾知識隨意背誦,考完就忘了吧!

       結果全給我倒在視聽教室的椅子上呼呼大睡,只有少數孩子撐到最後,下課鐘一響又全都醒來蠢動不安,急著去合作社買吃食(不要懷疑,現在的高中女生早就非常男性化了,女校跟男校的差異越來越小)。

      

 

       但我也不生氣,只是想起我大二通識課時,修了詩人兼畫家羅青的「文學與藝術」,也照樣在他播放投影片的課上睡了一學期。羅青的課並非上得不好,只是愛挖苦中文系和美術系的學生,因為他本身是英語系,卻中文和美術造詣極高,所以認為這兩系的學生都不夠看,還比不上他這個非科班出身的。

       我也並非對他的繪畫投影片不感興趣,只是青春暴亂,那時整天在瘋文學劇場社團愛情,哪有心思精力放在學問上?只覺得一進入全然黑暗的視聽教室就想睡,像進入安穩的洞穴,暫時遠離喧囂蒸騰的青春,不知不覺就沉入夢鄉,一覺醒來已經下課。

       很多年後翻閱羅青的《從徐志摩到余光中》,深深嘆服此人真是才學識兼備,把現代詩的演變、理論、賞鑑講得無一不精。有些後悔當年為何不好好聽課?但在那個時間點,我的生命翻騰噴湧,就是注定要愛一場、瘋一場、傷心一場,才能沉靜下來,真正領略冷肅的知識風景裡所含藏的理性之美。

       我的學生體內也正有這股盲目竄動的青春洪流吧! 這個年紀,當然不該乖乖坐在教室,上深沉含蓄的鄭清文,而該去陽光下嬉耍戀愛, 像杜麗娘在奼紫嫣紅開滿遍的園野裡春情漫發。

       是我們的國文課本太奇怪,盡收錄些中年人的感傷失意滄桑閱歷,而且還有莫名的道德潔癖,反映情慾、政治、罪惡、真實世相的通通選不進來。經過這重重道德濾網篩漏過的文本,在高中生看來就都平乏單調如同冷硬的白饅頭,再也無法滿足他們對世事好奇探求的好胃口。

       所以我平靜地看著沉睡的她們,像看著正冬眠著蘊藏能量的小動物。我知道出了知識洞穴之後,她們還有自己的青春光能要領受,而那或許也是另一種生命的真理,未必是課本所能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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