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上小學逐漸會自己看書後,我一邊幫她們蒐羅讀物,一邊才猛然發現,我父母在我小學時真是花了不少金錢、心力在買書,尤其是套書。當然這有其時空背景: 我童年的時候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從台北搬到屏東恆春,在那裡讀完幼兒園到小學三年級。三十多年前的恆春尚未有圖書館,學校也不像現在國小教室充滿繪本,而且沒有網購,只有郵購。要買書只有到全鎮唯一的兼賣文具的小書局,或者逛每週一次的夜市。偶爾也有商展來小鎮,那也是買書的好機會。總之,圖書條件是現代都市人難以想像的。

    在這種情況下,我媽以去商展買或郵購方式陸續買了《漢聲小百科》、《漫畫的世界歷史》、《漫畫的中國歷史》、《小醫師》、《大自然小博士叢書》、《兒童的自然科學小百科》、《科學圖書館百科》……等套書,猜想是這樣可以讀得比較久且有系統性,不然小書局跟夜市攤買的書都是比較零散的,或者就是漫畫書。

    我家也就變成鄰居家小孩最愛來玩的地方,玩具和書都很多,記得有個鄰居家的小男孩回阿嬤家來過暑假,每天來我家做書蟲,抱著「現在不看以後都沒得看」的悲壯心情拼命看,一個暑假就把五十本《科學圖書館百科》為什麼看完了。我當時對他是由衷敬佩,因為我自己對科學沒那麼多興趣,看很久都看不完。

    而其中影響我人生最多的套書,是小學三年級看的一套四本《紅樓夢連環畫》。是郵購買來的,把紅樓夢拆成許多主題,像一個個短篇小說。每個小短篇內容有縮寫,但沒有改寫,原汁原味保存《紅樓夢》的對話、語氣(所以我覺得給小朋友看經典,選縮寫本而非改寫本或許更好)。因為畫作太精緻好看了,小學生很快就看入迷,然後小學六年級,我就能自己看夜市買來的文字版的《紅樓夢》了。太喜歡,洗澡都捨不得放下,以致於書頁都沾水濡濕了。書中三、四百個人物以及眾多情節橋段也就牢牢刻印在我腦海裡,也就因此對文學有興趣而選了中文系。

    《紅樓夢》因為太多「不寫之寫」在裡面了,於是每個人生階段,都能重新讀出一點什麼,是很棒的成長小說。比如現階段,就深感大觀園真是建築在賈府裡的,沒有污濁現實的賈府,也就沒有理想清淨的大觀園。《紅樓夢》對靈與肉、清淨與污濁都不偏廢地描寫,而且深刻呈現其中的衝突與糾結,其實也就像中年所感受到的現實人生。

    後來實習完考教師甄選,其實很嫩又沒有多少教學經驗,所以由北考到南,屢戰屢敗,自信心節節敗退,落魄回鄉。考到七月屏東的學校時,想說再考不上只好去考代理教師了。剛好抽到劉姥姥這一課,感覺天助我也,因為太熟了幾乎不用怎麼準備,脫口就能講,也就很幸運地因此而應屆考上了教甄,走上誤人子弟之路。

    我想我媽當初一定不能料想到,一套四百多元的連環畫套書,對她女兒的人生產生這麼大的影響。曾聽過有人說,一個人將來會長成什麼樣的人,看他父母架上的書就能決定了。現在因為我家裡空間小,又住在市中心圖書館資源超豐富,就較少給兩千買套書,我要上班也不像我媽當年那麼花精神栽培小孩。書架上都是圖書館隨意借來的雜七雜八的繪本,套書則只有《屁屁偵探》、《小雞系列》、《野貓軍團》系列、《包姆與凱羅》系列、《小布》系列,還有許多老公的以及借來的漫畫像《火影忍者》、《海賊王》、《烏龍派出所》、《神奇寶貝》……, 家裡都是這樣隨便又混亂的書架,究竟哪一本會對兩千產生深遠影響呢? 看了這麼多雜七雜八的書,她們以後會長成什麼樣的大人呢?真是很令人好奇而充滿期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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