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女兒突然指著陽台上種了半年才結出一顆的小蕃茄說：「媽媽，蕃茄紅了!」然後就一定要出去摘，她的雙胞胎妹妹也立刻要去，只是當妹妹老老實實穿涼鞋的時候，姊姊已靸拉著鞋捷足先登、摘到手裡了。
摘到立刻就要吃。因為只結這麼一顆，全家都想吃，於是把小蕃茄切成四等份，每人吃一小角，姊姊吃了直說好吃，妹妹則瞇著眼不說話。自己種的小蕃茄意外鹹腥，滋味狂野不馴，不若市售蕃茄那樣甜美。
當初買這蕃茄盆栽，是幻想能結出很多蕃茄果實，讓雙胞胎女兒大大驚喜。沒想到種植過程意外地坎坷漫長。先是日日澆水都無半點動靜，讓我好生懷疑自己買的確實是蕃茄盆栽嗎？過了三、四個月才開出兩三朵小黃花來，然而迎風招展，卻無半朵結成果實，我為花兒發急。家住高樓，蜂蝶都飛不上來協助授粉，也只能看她們紛紛開且落。
育兒生活也一如種蕃茄，比預期中更坎坷與漫長。要經歷很多個不眠的夜，餵很多頓的奶，處理過無數棘手的情況：吐奶、拉肚子、砂眼、玫瑰疹、腸病毒……小孩才逐漸滿月、雙滿月，然後半歲、一歲、兩歲。
蕃茄盆栽經歷過大雨、寒害、地震等種種風霜，幾度以為它活不下去了，葉片垂頭喪氣，灰敗如死。然而太陽一出，水一澆，又醒轉過來，枝葉抖擻、黃花閃耀，給我們很多鼓舞與驚喜。
終於，在一次因育兒煩難而心情晦暗不已的時刻，我發現蕃茄結出青綠的小果實了! 鑲在枝頭，經陽光拂拭後，光澤閃耀如綠寶石。是那隻蜂蝶不畏樓高這樣迢迢來授粉？抑或是鳥雀甚或是風？我揣想那種種看不見的命運推手。總之是在「因緣俱足」下，才結出這生命的奇蹟。
又經過無數的黑夜和白日，季節從深冬迢遞到初春，青果也越來越膨脹，彷彿隨時一撞就會掉落似地，讓我想起懷雙胞胎後期的安胎歲月。看似柔弱的枝葉卻能意外能擔負起青果的重量，還供應養分。彷彿含有多少生命奧義似地，又那麼單純簡淨，其實就是一只因緣俱足而幸運長成的蕃茄而已，有這麼不簡單嗎？又有這麼簡單嗎？
看著被陽光逐漸抹紅蕃茄，我常常這樣自我詰問著。
女兒問我為什麼盆栽只長出一顆蕃茄？我解釋說，小盆栽土壤不夠多，住高樓又沒有蜂蝶能飛上來授粉，結出這麼一顆已經很不錯了。
她說：「那我們找蝴蝶來幫忙。」
我不禁莞爾，童言童語也許愚騃天真，然而風味獨絕，令人回味不已。
忽然更深刻地理解蕃茄的滋味，那是被各種因緣所澆灌的，被陽光和風霜所調味的，飽含了順服與懷疑、低落與飛揚、勞頓與喜悅……如同小孩的成長。
一切是那麼簡單，又那麼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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