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進行式

最近粉紅色與性別的連結因為口罩一事，突然引起網路上的熱議。也不禁回想了一下我個人的粉紅色經驗。

我個人對粉紅色稱不上特別喜歡或討厭，受到流行日系風格的影響，我比較偏好明度、彩度較低的顏色，比如黑、白、灰、深青等顏色，衣櫃裡幾乎都是這類顏色的衣服，而粉紅、粉藍、粉紫、粉綠，則是其次喜歡的，因為看上去很柔和夢幻又不太搶眼，還在能接受的範圍。大紅的衣服則幾乎沒有，除非是冬天的圍巾，在晦暗的冬景下圍上一條大紅的圍巾，看起來相當有精神，至於穿衣，要我穿上大紅大綠的衣服那是不可能的，我沒有那麼強烈的個性，也不想那麼引人注意。

但仔細想想我能對粉紅色這麼淡泊，也是經歷了一番，才能到達這樣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地步吧! 哪個女孩不是這麼著呢? 想到給兩千買嬰兒用品時，嬰兒服飾的性別差異相當大，女嬰用品常常都是粉紅色系的，男嬰則多為藍綠色系，楚河漢界，涇渭分明。芭比娃娃、扮家家玩具、凱蒂貓和公主圖樣相關用品甚至學校運動服、書包，都以粉紅色系居多，所以小女生到了有點「自我」的年紀，就會開始厭棄粉紅色，而改挑比較有「個性」的顏色。多半是藍色、紫色或黑色。兩千才六歲就很有「自我」，剛上小學時給她們訂「怡倫家居」的書桌，有粉紅、薰衣草紫和湖水綠色系，原以為小女生都喜歡粉紅色的，結果她們異口同聲說「粉紅色太幼稚了」，而一個選薰衣草紫色、一個選湖水綠。我的女校學生們，選擇用品的色系也都滿「酷」的，班服很少有班級選擇粉紅色，猜想是青少女安靜的宣稱：我就是不想乖巧、甜美、討人喜歡! 粉紅色在這個階段退居邊緣的地位。

出社會後，自我略微增強一些，或是更為社會化一些，偶爾就會穿上粉紅色。是因順世俗還是自己覺得美呢? 可能兩者都有，色彩的性別暗示常如香氛，美好而不太自然地，悄然滲透到意識裡，難以區分出來哪些是受了社會期待，哪些是自己的真實想法。所有的性別規訓都是如此吧!

而從男生的角度來說，粉紅色可能也是很令人不安的顏色吧! 穿上去要忍受的揶揄與注目、所需承受的心理壓力，相當令人害怕。要跨越色彩的性別規訓，難度可能比女生還大。只有自我夠強的男生，才可能坦然穿上粉紅色。

當然隨著年紀越大，自我越堅實，就越不在意色彩，或許也因為生活中要煩心的事情太多了。歐巴桑和歐吉桑對粉紅色的自在感，可能較少男少女為多。

我出書的年紀已經是歐巴桑的年紀了，看到自己的書的封面以粉紅色為基底，設計得相當有質感又漂亮，非常開心，也猜想是否粉紅色可以突顯這是女性議題的書，能更精準地描準受眾。這陣子看看家中書櫃裡粉紅色封面的書，也多半是女性作者談女性議題的，裡面只有陳列的《躊躇之歌》是男性作者，談受到白色恐怖迫害，如何從創傷中走出、獲得新生的心路。不禁佩服且尋思怎麼會設計成粉紅色書封，大概是配合書封上的文案：「一段有關人受傷、孤單、徬徨，以及勇氣與希望的故事」，而選擇粉紅色這樣溫暖療癒的顏色吧！

    我一直很慶幸國文課本裡選了陳列，雖然選的是他的自然寫作〈玉山去來〉，但可以在作者介紹時，順便介紹什麼是「白色恐怖」，並推薦《躊躇之歌》。然而白色恐怖、轉型正義這樣的議題，為何只能以「順便介紹」的方式來上？影響台灣這麼深遠的事情，相關的文學文本也這麼多，教育體制裡為什麼沒辦法更直面這些議題，讓老師不需要包裝、迂迴、偷渡才能談，談了也不必擔心被家長投訴或被上媒體熱議？

我想，這需要教育者以及整個社會更勇敢、開放一點，就像對於色彩背後性別規訓的跨越。

雖然依順傳統，生活比較輕鬆，也不用想太多；逆風總是辛苦，也隨時有人會出手想幫你「導正方向」，造成我們方向感的迷失。但唯有每個人都更勇敢一點、更堅定一點，無視周遭的雜音，才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粉紅色也才會是安心自在的顏色，無論對男孩或女孩來說。